——品鉴南宋建炎元年纪年款青釉谷仓罐
靖康之变，是划分北宋与南宋的分界线。宋室南渡，宋康王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改元建炎（干支丁未年五月初一庚寅日，公元1127年6月12日），史称“南宋”。建炎元年为高宗登基的第一个年号，南宋一朝，从兹伊始。因金人南侵，战事吃紧，战祸连绵，高宗赵构颠沛流离，疲于奔命，建炎年号仅沿用了四年，在应天府共5个多月时间，十月迁至扬州，再迁都于临安（今浙江杭州）。这一时期宋朝的制瓷业因战争遭受沉重的打击和破坏，窑工逃亡，商路中断，虽有地方烧造，但产品粗劣，已失去了北宋陶瓷美学中简约、古朴、典雅之风。
笔者初识这对青釉谷仓罐，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一是其罐造型简素，青釉土浸脱釉严重；二是纪年款中有两字周围脱釉，有待于进一步辨识考证。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比较、分析，并查阅相关资料，最终认定这对青釉谷仓罐为：南宋建炎元年谷仓罐。欣喜之余，再观此罐，其价值和考据意义就非同一般了。“宋代瓷器上的纪年大多为北宋年号，只有少数为南宋号”。（《中国古陶瓷图典》冯先铭主编），这对青釉谷仓罐见证了北宋亡南宋立，它不仅仅是南宋瓷器纪年款的重要发现，其重要意义在于它填补了应天府改元建炎考古的历史空白。
一、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
这对青釉谷仓罐其器形如橄榄，口足内敛，鼓腹，平底。腹上有双环状堆贴泥条，呈波浪纹。盖中部也有一环状堆贴波浪纹泥条，盖如伞状，钮似宝珠，顶珠无颈。罐口为直口（见图1）。一罐为纪年款罐。口径11.7厘米，底足径10厘米，高26厘米，连盖通高32.8厘米。罐腹波浪纹之间刻划有铭文：“建炎元年五月 日重造此仓大吉”。共13字。其“月”“日”之间无刻字（见图2）。
另一罐为“仓库”图画罐。口径10.7厘米，底足径9.6厘米，高28.5厘米，连盖通高34.5厘米。罐腹波浪纹之间刻划有铭文：“仓库”二字。其仓字在刻划有栏杆式仓房图画中（见图3）。仓字左为“库”字，库字左刻划有禾稼形叶草纹，一组两枝（见图4）。罐腹周身分为两组四枝，叶草纹之间刻划有一只“鸡”图（见图5），看似寥寥数笔，但形象概括，生动逼真。罐内残留有粉状的碳化谷物。
二、品鉴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
1、何谓谷仓罐。
“谷”是庄稼和粮仓之总称。《说文》曰：“谷，百谷之总名，从禾，糓声。”《诗经·豳风·七月》里有“其始播百谷。”之句。“仓”字在《说文》中有详解：“仓，谷藏也，仓黄取而藏之，故谓之仓。”《诗经·小雅·甫田》中有“乃求千斯仓”之句。在《荀子富田》中讲：“谷藏曰仓，米藏曰廪。”可见仓在远古中就成为人们储藏米谷的地方。所谓谷仓罐就是陪葬给亡者的冥器，它是由陶仓演化而来。陶仓始见于战国、秦代、盛于西汉，东汉时去三足呈平底，一直延续三国、两晋、唐、宋、元、明。谷仓罐内装谷物粮食，以备亡者在阴间食用。谷仓罐又称魂罐、魂瓶、皈依罐（器身修长为瓶），其器形有五联、堆塑、多角、塔式、横栓、仓房、仓库模型等等，从出土情况看，此罐多为成双陪葬使用。
2、解析“建炎元年五月日重造此仓大吉”纪年款谷仓罐。
其纪年款是刻划于谷仓罐腹部，环罐周身一圈。刻划随意，字体草率，错落不一，以“建炎”起首，最后把“大吉”二字挤压于“建炎”二字之下（见图6），有于青釉罐入土土浸脱釉，很容易误读误判。其罐为“五月日重造”之日已是康王赵构承继大统于南京应天府，建炎元年五月初一之时，其罐“月日”之空和“重造”之谜留给后人许多猜想：一是此罐的主人企盼改元之大喜来临，再填写说明大宋毋灭。“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示儿》）以告慰家人或者自己。二是其罐“重造此仓大吉”之意，在于祈望新立赵家之子康王，能重振大宋之业，恭贺开元大吉大利。以表示在家国危难时刻讲气节大义。“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飞《满江红》），可见“靖康之耻”带给宋人心里上挥之不去的伤痛。
3、解析“仓库”图画罐。
“仓库”现指存放物品的地方。在古时“仓”是指储藏粟的粮仓。“库”是指存放兵甲战车的地方。见《商君书·去强》：“仓库两虚，国弱 ”。仓与库的功能一样都是储存物品的地方，但储藏的物品是不一样。宋时酒肆也称“库”。
其“仓库”罐的仓字刻划的最有意趣，把其仓字写在图画的仓房之上（见图3），酷似如今丰字贴在粮仓之上一样，寓意祈期稼穑丰收，“仓库常满”之意。
此图画罐，叶草纹两组之间刻划有一只鸡图，笔划极简，如中国画的大写意，十分传神，此鸡头竖冠小，体健毛疏，足直而大，目深圆睁，尾羽高翘，英勇威武（见图7）。鸡在民间是勇武者的化身，民间常在大门口画一只大公鸡，有祈福驱邪之意。此罐上的鸡，酷似斗鸡，可见宋人十分喜爱斗鸡的善斗之势，从中可观宋时斗鸡之风极其兴盛。鸡在古时有报时之功和守门之威仪。鸡是五德之禽，“头戴冠，文也；足搏距，武也；敌敢斗，勇也；见食相乎，仁也；守夜不失，信也。”（《韩诗外传》汉韩婴所作）。谷仓罐上的“鸡”图是有看守粮仓之意，鸡与吉谐音，人们图一个大吉大利彩头。此图具有浓郁的民俗生活气息，叶草纹显然说明属于谷仓的功能和性质。
三、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待解之谜
南宋建炎元年谷仓罐的发现，具有非常重要学术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但由于此罐民间流传，非科学发掘，留下许多未解的谜团，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1、建炎元年谷仓罐出自何地、何窑口？
从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称帝来判断，此罐应产自河南商丘附近。应天府在北宋时期为陪都，因离东京开封府之南，故称其陪都为“南京”。景德三年升宋州为应天府，大中祥符七年再升应天府为南京，崇宗时府治宋城，辖七县：宁陵、宋城、谷熟、下邑、虞城、楚丘和拓城。辖七州：兖州、徐州、曹州、郓州、济州、单州和濮州。“靖康”之末，建炎之始，五月初一康王赵构正式即位，改元建炎，成为南宋第一位皇帝高宗，跟随康王来到应天府，肯定有一大批文臣武将及百工之匠。因兵荒马乱，局势不稳，战事节节败退。为稳定大局，宋高宗任李纲为尚书右仆侍郎，拜为宰相，八月中罢李纲相，两河郡县相继沦陷，高宗逃窜江南。可见高宗在应天府商丘之地仅150多天，其实力辖区应在应天府附近，笔者由此初步推断：此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应为应天府宋城所烧制。此推论是否成立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2、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何人定烧？
因谷仓罐为陪葬器，大多为定烧。自古民间有一种习俗就是为家族长寿老者或者为自己定制寿板、寿衣之风，以表示子孙的孝心，祝愿老者万寿无疆。此罐或者因战乱原先定制的罐已毁坏，或因高宗即位，对赵家天子的拥戴，企盼重建大宋之业，遥望中原，重返那“家国永安”的东京梦华，以表达“重造此仓大吉”的心愿。
无论定制者何许人也，它总能代表宋人心底那个夙愿。这对建炎元年青釉谷仓罐在沉睡了880多年后，能重见天日，笔者有幸目睹此罐，重温这段中国宋代历史上的重大事变，其意义就在于让人们以史为镜，知其兴替。
（此文发表于《大观收藏》杂志总第152期，中旬双月刊，2018年9月第5期）
作者：李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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