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世纪80年代回到浙江,进入浙江省工艺美术研究所。由于国家体制的变革,几年之后,研究所的主管单位浙江省二轻厅从政府部门改制为企业,称浙江省二轻集团总公司,于是,我们的研究所也改制了,从政府拨款转为自创自收的单位。当时,全国的工艺美术研究所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况。为了创收,我们专业人员都要走市场,要自己接业务完成额定的经济指标。所谓的经济指标就是与工资挂钩,也就意味着职称越高,经济指标也越高。
邓白先生指导壁画创作(从左至右为郭琳山、邓白、嵇锡贵、郭艺)
1987年,我和琳山成为浙江省首批由轻工业部工艺美术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评审出的获得高级工艺美术师职称的人员,浙江仅三人,我俩就占了其中两位,我们在庆幸自己的专业成就得到认可的同时,也增添了更多的忧虑。由于职称的提升,我和琳山的经济指标压力很大,我们每人每年要为研究所创收l至2万元,所里有规定,只有经济指标完成后才能领到该发的工资。当时,“万元户”是富有的代名词,在那个年代赚到万元以上并不容易,这样的经济压力还是不小的。那时,我国经济还处于发展阶段,国人还没有艺术品收藏的概念,因此,创作的作品不能马上获得经济效益。要想完成经济指标,我们必须要通过其他的途径。当时我国的城市到处都在建设当中,很多地方需要大型的陶瓷壁画装饰,于是,我与琳山发挥专业技术特长,设计壁画画稿,承接了一些大型陶瓷壁画项目。大型壁画的陶瓷制作就这样进入了我们的专业领域。与陶瓷器皿创作不一样,这是一个大工程,需要参与到建筑设计中,为此我们要组织一个团队,除了设计制作,还需要工程队的配合。
陶浮雕马赛克镶嵌壁画《天鸿飞霞》设计稿(局部)
以水乡、蚕桑为题材设计的釉上彩陶瓷壁画《春溢蚕乡》(局部)
大型陶瓷壁画的制作,需要对陶瓷材料有相当的把握能力,釉上彩绘要处理颜料的调制,保证补烧的瓷板与其他颜色一样。大型陶瓷壁画中的彩绘颜色要求明快,因此在设计中要处理好色彩的搭配,另外颜色调制工艺也要有些改变。作为大型公共空间的艺术装饰,我觉得需要以民族文化为元素,设计出具有现代装饰风格的作品,体现空间装饰的大气。我与琳山各有侧重,我负责陶瓷彩绘壁画设计制作,而他主要设计制作浮雕陶板壁画。我最初制作的釉上彩陶瓷壁画《春溢蚕乡》是为浙江省丝绸进出口公司设计的,以水乡、蚕桑为题材,整个色彩调子笼罩在具有淡淡水汽的绿色中,作为经营丝绸业务单位里的建筑内墙,符合工作环境的性质,也非常雅致。这幅壁画一完工,就引起各界的重视,浙江省内的主要媒体竞相报道,成为当时建筑装饰的新形式。另外还有为浙江天鸿饭店设计制作的陶浮雕马赛克镶嵌壁画《天鸿飞霞》,用以装饰大堂的的主墙面,至今饭店还保存着这幅壁画。制作大型的陶瓷壁画非常辛苦,承接的项目工程他们都有时间的要求,而陶瓷壁画的烧成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往往制作起来都是非常紧张的。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为浙江桐庐瑶琳仙境制作一幅大型壁画,由于瓷板本身的质量问题,在烧造的过程中出现大量破损的现象,我们为了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只有日夜加班赶制,那时小艺已经大学毕业,在我身边帮忙绘制壁画。一天下午,我们在工作室绘制壁画,听到外面不断有鞭炮声传来,我很纳闷,小艺恍然大悟说,今天是除夕夜呀,这才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准备过年。
“陶艺人家”陶瓷艺术展
陶艺一家人(左一大女儿郭艺、右一小女儿郭庆)
这段时期,研究所很多专业人员都迫于压力纷纷改行。我们一直没有放弃陶瓷创作,一是舍不得放弃自己的专业;二是抱着一个信念,只要专业精湛,不怕没有业务。虽然我们承接的大型壁画,都是以陶瓷为创作素材,但与手中的陶瓷作品的差异还是蛮大。那段岁月,我们也想着尽快完成任务,挤出空余的时间,再做自己的陶瓷作品。当时我与琳山都这样想:用钱买时间来做自己的作品。因此,我们依然坚持艺术创作,并逐渐收获成果,我们的努力在行业里得到认可。1992年杭州天工艺苑为我、琳山、女儿郭艺三人举办了名为“陶艺人家”的陶瓷艺术展,全面展现了我们的艺术追求。邓白先生评价说:“中国的陶瓷艺术早为举世所称誉,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中,有着双重的贡献,我们期待这个不平凡的陶艺人家,今后取得更大的成绩。”这次展览对我触动很大,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认可,这也成为我艺术创作中的转折,我体会到只要专注自己的技艺,总是会有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