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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朝兴大师口述史(六)——创建龙泉朝兴青瓷苑






[日期:2013-07-27] 来源: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全集徐朝兴卷   作者:王文章 周绍斌 徐华颖 [字体: ]

    下面讲讲我创建龙泉朝兴青瓷苑的事。其实创办这个青瓷苑的想法早在1996年就有了。那时我一边在青瓷研究所工作,一边在家里筹办青瓷苑。这个青瓷苑实际上也就是我自己经营的青瓷工作室。那年我刚好被评上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大家都知道,这个称号在青瓷行业里是最高的荣誉了,我一直很珍惜这个名誉,别人也都叫我大师

外国朋友在徐朝兴家里

在评上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三年后的1999年,我正式离开青瓷研究所,开始了我独立经营青瓷生产与创作的二次创业历程,实际上这也是领导叫我带个头,因为当时在国营厂里工作习惯了,人们还不敢下海尽管外面已经是私营企业遍地开花了。此前,龙泉瓷厂还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运行,我所在的青瓷研究所已经为五十多人的单位,不仅人浮于事,还负债经营,所里的工人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处于濒临倒闭的状态。其实,在一些地方,早巳经实行市场经济了,我们这里还很保守,端着国营企业的架子。可以说,1996年前后那段时间,我确实很苦恼,研究所效益不好,没有业务,我很着急,班不上不行,上了又没事做,好长一段时间心里很烦。1999年的时候,当时的市领导林健东找到我,要我重新出山,重振旗鼓,再任一届研究所所长。我倒是认真想了一下,但还是觉得这个摊子很难收拾,不要说大环境不是时候,就是小环境也不是很顺利。于是我说,我干不了,要是我自己干还可以。那时龙泉也开始试探性地对国有瓷厂进行改革,有很多工人下岗了,也有一部分人转行了,也有在厂里维持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开始酝酿成立一个自己的青瓷艺术工作室,独创一条路。市里领导对我从所里独立出来干很支持,也希望我在青瓷研究所带这个头。于是,市里很快就特别批给了我一块地,有2600平方米,我在这里建立了工作室,就叫龙泉朝兴青瓷苑,还是韩美林大师给我题的字。我的青瓷苑用了4个月时间就建成了,是我自己骑了一辆摩托车,拼搏了无数个日夜完成的,有厂房、展厅、门楼、园区等,还安装了窑炉、工作台等设备。在自己的青瓷苑里,我和我的儿子徐凌、儿媳竺娜亚既搞产品设计,也搞艺术创作,同时也管理生产。特别是儿子徐凌,以前在外资企业工作,有一定的经验,所以,他对青瓷苑的管理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可以说,青瓷苑基本上都是由他来操持的。儿子的市场意识很强,虽然他是专业出身,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工业设计专业,但他经常提醒我注意迎合市场需求来设计产品。我的青瓷苑是典型的家族式青瓷艺术作坊,没有闲人。每天清晨,老伴给我烧好早餐,我就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这段日子,我心很静,恢复了旺盛的创作欲望。

徐朝兴和同行们的合影

    我在传承仿古青瓷烧制技艺的同时,也进行具有现代性的艺术创新。可以说,我是将传承古代技艺和探索现代艺术两个方面同步来完成的。我对仿古青瓷的独特理解,对现代青瓷艺术的创新观念,在青瓷苑的产品设计与艺术创作中有着非常默契的融汇和相互吸收。在青瓷苑这些年,我的艺术探索、技术革新和工艺试验,有许多想法和做法,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都是对的,甚至有时我很庆幸当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恢复官窑青瓷,是我的第一个想法。官窑是宋代的五大名窑之一,当时是由官府直接营建的,专门为宫廷烧制青瓷。宋代的官窑分为北宋官窑和南宋官窑。北宋的官窑在汴京,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开封,南宋的官窑在临安,就是现在的浙江杭州,现在在杭州还有南宋官窑的遗址,已经被完好地保护起来,成立了南宋官窑博物馆。南宋官窑产出的青瓷,胎质虽然比较轻薄,可是釉层很厚,那种类玉的感觉很强。做官窑瓷的胎土一般都是黑褐色、灰褐色、灰色和红褐色的比较多。釉色大多是粉青、月白,还有油灰和米黄等,差别比较微妙,各有特色。釉色里数粉青最好,比较浑厚滋润,像玉一样纯净和莹透。也就是说,官窑特别注重的是釉色,是靠釉色的微妙之美显示官窑青瓷的特殊品格。

    那么,这种类玉一般的粉青釉色是怎样烧制成的呢?我通过学习和研究了解到,它是先素烧,就是把没有施釉的坯胎先烧一遍,然后把素烧后的坯胎施上釉,再素烧,然后再施釉,再素烧,是多次完成的。这样的工序虽然非常复杂,但釉的厚度就会逐渐增加,并且超过坯胎的厚度。这样,釉色也显得非常凝重厚实,而且釉的表面,还显现出像蟹爪一

样的纹片,也有的像冰裂纹片,晶莹剔透的感觉很强。所以,人们都评价官窑青瓷是一种天然的美。官窑在器型上比较古朴,比较简单,多采用凸起或凹陷的直棱线条进行装饰,当然也有波状纹的装饰线,反正装饰不是很复杂,主要靠细密的纹理形成一种具有天然美质感。还有官窑瓷器的紫口铁足也是一种特点,我们看官窑瓷,口沿上釉色很薄,露出了胎色,我们就叫它紫口。而器物的底端,由于要刮釉,露出了胎体,而且呈黑褐色,我们就叫它铁足。这种情况,是由于做瓷的胎料中铁的成分含量最多而形成的。人们常说的官窑青瓷的紫口铁足,就是来自于这种特征。

    除了我对官窑青瓷的技术有了一些了解外,还有一次偶然的机会,促使我坚定了仿制官窑青瓷的试验。有一次,我在博物馆看到一件东晋时期的青釉绿彩葫芦瓷瓶,不大,不到10厘米高吧,颈口也就1.5厘米,不过,底径比较宽,有4厘米多。因为是葫芦,它的上葫芦直径有3厘米多,下葫芦直径有5.5厘米。它的装饰也很简单,就是几根瓜棱形线条,但釉色是十分精美的,青釉,釉面非常厚实,还布满了鱼子纹片,很晶莹,很剔透。当时我真的被这件小小的官窑瓷器吸引住了,看了半天,都舍不得走。回来后,我就以此为创作灵感,吸收古代官窑青瓷的特点,烧制了一个玉壶春瓶。后来我在几个月的不断设计与多次烧制过程中,终于做出了一个仿古官窑青瓷,一件有点缀纹片的玉壶春瓶。1998年3月,我带着它到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时,无意间被新华社的一个记者看见。他对此非常感兴趣,问这问那,我觉得他是记者,就流露了我的意愿。我说,没有周总理恢复龙泉青瓷的指示,哪会有今天的龙泉青瓷,也不会有我徐朝兴的今天,我想把这个玉壶春瓶赠送给总理纪念馆,表达我对总理的怀念之情。那个记者当天就在《新华每日电讯》上编发了专稿《青瓷瓶的故事》。于是,很多代表看到了这个消息。省人大常委会的领导在李鹏总理到浙江代表团共同讨论两会报告时,还拿起玉壶春瓶和我一起合影留念,我当时非常激动,当时的省委书记李泽民还向总理介绍了我和龙泉青瓷的情况。自那以后,我开始制作具有探索性的作品,如我制作的被收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的66厘米高的《万邦昌盛吉庆瓶》等。当然这些都是在我对古代官窑青瓷的不断了解与掌握的基础上进行的。

    2000年,我开始探索商周时期的灰釉工艺,同时运用现代陶艺的“跳刀”手法进行装饰,创作了一件融古汇今的艺术珍品《灰釉水波纹碗》。灰釉是青瓷最早的釉色,在商周原始瓷的制作中就出现了灰釉瓷。我发掘和整理了古代青瓷釉料配置中对草木灰使用的成分,并不断试验,研制了新的配比方法,改良出一种黄灰釉色。这种釉色在胚胎上施釉后,虽多古朴凝重之感,但也不少剔透和清新之态,有种自然、素朴、淳厚的青瓷品质。在装饰上,我大胆借鉴了现代陶艺的装饰手法“跳刀”技艺,将器物周身布满由“刀痕”组成的纹饰,细密而有序。在这件《灰釉水波纹碗》上,我就是整个运用“跳刀”技法来完成对它的装饰的。第一刀是由碗底开始的,渐次旋转至碗沿,最后布满整个碗的外部。“跳刀”是一气呵成的,没有一点间歇和滞缓之处。国际陶艺协会主席托尼(Tony Fmks)看了我的“跳刀”表演后,说我的跳刀技术简直就是一个神奇的赏心悦目的艺术表演,“抖”功也是举世无双的。讲得有些玄乎,我很不好意思。不过,这“抖”功确实是我在最寂静的时候完成的,而现场表演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我做这种“跳刀”技术,是不能被打断的,成千上万次跳刀,要连贯、自然和渐变,有一点断续和犹豫。就会前功尽弃,成为废品。所以,我一般在早晨5点起床,甚至更早些,静静地在胚胎上做“跳刀”功夫。早晨这段时间是人的精神最充沛的时候,大脑清醒,心境平和,自控力强,加上周围很肃静,没有嘈杂之声,可以一气呵成地完成整个坯胎的“跳刀”工艺。我现在也在感叹,书法家那些最见功力的小楷,可能就是在这种境界中完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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