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小姜仍意犹未尽,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过去很多展览会送票都没人去看,这一次倒过来了——一票难求!我老婆在外事部门工作,这些天所有的翻译都派了任务,有时候一天要接待好几伙客人。雇主大部分都是浙江人,早年做股票、做房地产的那一拨有钱人。他们每人都带了文物专家,有的还不止带一个。那些人没什么文化,但是对一些专业词汇的翻译要求很精细,比方说朝代、以往的藏家、收藏价值,甚至对一件东西的来龙去脉、历史卖价,光是听一般工作人员介绍还不够,都得向拍卖行的洋专家打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老有趣吧,看完展览后人就发疯,拍品估价动辄几十万、几百万,能不把人给弄得神魂颠倒?我们电视台的同事就有好几位去采访展会后,立马发疯,一头扎进古玩市场,沉天拿着些买回来的小物件,这个朝代、那个朝代、真的假的、值多少钱,又是翻书、又是找文物口的记者请博物馆的专家帮助鉴定,噢哟哟,玩得像真的似的……”到了我下榻的酒店,小姜方肯“刹车”,帮我办理住店手续。
一连数日,我先后将纳高、苏富比、佳士得这三家的预展看了个遍,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苏富比拍卖行的展厅。那一天大概是天阴小雨的缘故吧,参观的人数不如我参观另外两家时那样多,而且跟我同时进场的很多都是本地政界、商界、文化艺术界、文博界的雅士名人,其中还有几位我熟悉的来自北京的文物专家和大收藏家。大家秩序井然地依次进入花园酒店二楼,出示淡紫色的请柬、在大红色的贵宾簿上签上名字,每人领了一袋拍品图录以及一些与此次拍卖有关的其它资料,然后信步进入左边的预展现场——茉莉厅。
如果说纳高拍卖行的展厅是德国人低调、务实、求新的风格体现,那么苏富比拍卖行的展厅则摆脱不了欧洲贵族所追求的传统、豪华、张扬的艺术品味。这里共分四个展区,错落有致地摆放着100余件展品。展厅的重点是设在中央位置的“帝苑珍玩”,高档玻璃柜合着紫色的天鹅绒,在幽暗的灯光照耀下,共同烘托着古代帝王的富贵与尊严。一件件中国明清两代皇宫里面的珍贵瓷器、玉器及其它供帝王把玩的古董珍玩,如:康熙大帝用过的御玺、乾隆爷赏玩过的花瓶、皇后戴过的黄金凤冠……这些稀世宝物,令人眼馋地与参观者对视着,随时都会诱发出不同类型、不同个性的某些人性深处的强烈信息。
记者当场时的感触非常复杂。作为一个普通文物收藏爱好者,进入那些富丽堂皇的展厅,看着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说是不动心未免过于虚伪和矫情。但是,作为一个中国的文化人,面对一件件宿命天涯的祖宗遗物以这种方式被人挟持着回乡,又未免生出许多惆怅与辛酸。一件文物一段历史,除开极少量汉唐以来中华帝国的外销瓷器外,三家拍卖行所展示的文物,大多数都经历了从殿堂到卖场、由宠物到商品的无奈与屈辱。八国联军的炮声、圆明园的熊熊烈焰、还有我走访过的盗墓现场……这些无法回避的场景,每每在我折服于列祖列宗的艺术才智时不期而遇,虐杀着我的思想与灵魂……
大上海就是大上海,它同时有着政治家的大胸怀和商人的大智慧,英国佬也好、德国佬美国佬也罢,不计前嫌、来者不拒,甚至让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看看展览也可以,给你面子,可是真要到了掏钱的时候,却远不如山西人和浙江人那么“爽快”,也不像北京人那样,自己买回去的古董,再差都是宝贝,自己买不起的古董,再好的也是“垃圾”。真要论起做买卖,那些“纯北京爷儿们”就远远赶不上上海人精明了。就说做古董这一行吧,北京人喜欢扎堆凑热闹,一说什么值钱,大家伙一窝蜂上去抢,口袋里有多少钞票掏空了为止。而上海人则习惯思前顾后,特别是要把后三步棋想明白了才能出手。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上海的古董市场却一直都是不温不火,远不及北京、甚至是其它小些的省份那么热闹。
预展期间,我花两天时间对上海的古玩市场作了一番调查,发现来“淘宝”的人数较我之前来时,有了成倍增长,陪同我的小姜告诉我:“跟北方的大城市比,原来上海的古玩市场算是最低迷的,这一回几家外国拍卖行一齐闹腾,老百姓一看,一只清代的瓷器罐都要卖几十万美元,还不一齐发疯,大家都来淘宝呵?”这话不无道理,从市场上的交易情况看,买家的价值取向基本上照着三家拍卖公司的图录走,还有些急于上路的新手,干脆就捧着图录逛市场,来一个按图索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