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年,法门寺地宫出土了青瓷14 件,除1件长颈瓶外,其余的13 件碗、盘、碟都被石刻的《衣物帐》记录为“瓷秘色”。其后,陶瓷史家对于秘色瓷的讨论再掀热潮。
法门寺地宫出土文物
1987 年以后,讨论通常围绕“秘色”的词义展开,如释作“碧色”,证为神奇、神秘之色。且不说“秘色”是否能引申出这些涵义,单看法门寺地宫出土的青瓷,釉色便有“青绿”、“青灰”、“青黄”之异。仅此一端就在提示,倘若不摆脱颜色,甚或质感的纠缠,“秘色”的真义势必永远无解。下面试将这个语词拆开解说。
鎏金银棱平脱雀鸟团花纹秘色瓷碗
令学者理解有误的主要是“色”。
“色”有多个义项,最常用的虽是颜色,但在讨论中,它的另一个重要义项却总被忽视,即品类、种类。这个义项,在“秘色”一词出现的唐代,早被反复使用。如《隋书·长孙览传》:“又遣(长孙)晟往索(杨)钦,雍闾欲勿与,谬答曰:‘检校客内,无此色人。’”又如陆贽《奉天改元大赦制》(《文苑英华》卷四二一):“其垫陌及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等诸色名目,悉宜停罢。”再如韩愈《国子监论新注学官牒》(《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四〇):“伏请非专通经传,博涉坟史,及进士五经诸色登科人,不以比拟。”这个义项后人也经常使用,如“各色人等”、“清一色”之类。
葵口圈足秘色瓷碗
侈口秘色瓷碗
至于“秘”,它若用为形容词,常指与帝王有关的,如禁苑称“秘驾”,宫禁藏书之地称“秘阁”,制诏之所称“秘庭”。
这样,若稍加引申,“秘色”所指便为入贡的品类。对此,日本奈良正仓院的《东大寺献物帐》可为佐证。它在圣武天皇御用的“银装唐样大刀”项下,登录了一种“绯地秘锦”。《东大寺献物帐》出自756 年的日本皇家,较其时代略晚,但性质类似、称谓相仿的是874 年的法门寺石刻《衣物帐》。
法门寺石刻《衣物帐》碑拓片
它出自李唐皇家,将“真身到内后,相次赐到”的13件青瓷记为“瓷秘色”。
五瓣葵口大凹底秘色瓷盘
五瓣葵口小凹底秘色瓷盘
其实,对于“秘色”指入贡的品类,宋人早已说清。尽管早在晚唐,迟至北宋中期的熙宁元年(1068 年),越州都在入贡秘色瓷器(《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一》), 但其鼎盛毕竟在钱氏吴越时代(907——978 年)。因此,宋人解说“秘色”几乎异口同声:“钱氏有国日,越州烧进,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云秘色。”如赵令畤(《侯鲭录》卷六)、曽慥(《高斋漫录》)、施宿(《嘉泰会稽志》卷一九)、叶寘(《辍耕录》卷二九《窑器》引《坦斋笔衡》)、顾之荐(《说郛》卷一八《负暄杂录》)。虽各家遣词或有差异,但语意完全相同。这固然有古人著书每每夹带抄撮的缘故,但相同的指向却显示了他们的共识。著名的异说出在庄绰笔下,他主张秘色瓷器产在龙泉,而非越州,不过,他也认为是“钱氏所贡”(《鸡肋编》卷上)。
晚唐五代以至两宋, 时代衔接, 语境相同。宋人释秘色瓷为“不得臣庶用之”的供奉物,而无异说,显然已经昭示了“秘色”的本意。宋人毕竟比今人更知当年事,故时贤当不必再立新说。
五瓣葵口浅凹底秘色瓷盘
五瓣葵口凹底斜腹秘色瓷碟
五瓣葵口凹底深腹秘色瓷碟